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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明长城遗址的渊源可以追溯到2018年。当时,我参加了北京师范大学的调研团,在长城文化协会老师的带领下,从陕西榆林出发一路西行:石嘴山、吴忠、中卫、白银、武威、张掖、嘉峪关、敦煌,考察明代长城遗迹。那是我第一次与未经修缮与保护的古长城相遇,自此也勾起了我对长城学的兴趣。今年七月下旬,我接受了海峡飞虹中文网的盛情邀约,前往内蒙古乌兰察布做“两岸新发现”节目,得以填补五年来一直没有机会瞻仰内蒙古境内明长城的空白。
隆盛庄,位于乌兰察布市的丰镇市。清乾隆年间,官府于此大量招募流民垦荒建庄,故取名隆盛庄,寓意感戴乾隆爷的德政,也有兴隆昌盛之意。除却民生定位外,这里是明长城重要关口之一——威宁口所在地,军事与商贸地位极为重要。这里的明长城是整个乌兰察布市最多点位、最早发现的明长城遗址。在长城文化协会老师以及当地博物馆学者的带领下,节目组一行人来到此处一一探寻。
丰镇市的长城遗迹有三个较为著名的点位:隆盛庄敌台、摩崖石刻、与山西省相连的古长城。在老师们的引领下,我们开始探访山棱间由夯土堆砌而成的明长城。对于“长城”的概念,人们通常会以为就像北京八达岭长城那样用砖砌成的,实际上,长城的建筑方式大致分为几种:砖砌、石砌、土砌,还有用糯米汤汁混着干草夯实而成。古人因地制宜,在修建长城时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大智慧。极目远眺,内蒙古境内的古长城基本建筑在山峰的棱延线上,沿着山的最高处倚势而建,一方面可以在制高点抵御外敌,一方面平时能更好地观察敌情。
明代长城绵长的墙体上,用两种建筑区分节点,一是眺望远方敌情的敌台,一是用以点燃狼烟传递信息的烽火台。我们来到隆盛庄敌台——一座用黄泥土混合着糯米汤汁堆砌而成的双层建筑,高大雄伟,很有气势。历经数百年的风吹雨淋,这座敌台已经有些风化了,目前正在修缮中。看着搭建起来的脚手架,我能感受到人们对古代文明的崇敬,感受到人们对发展旅游、发展经济的渴望。
能证明内蒙古境内有明长城存在的依据,莫过于距离丰镇市不远处山巅上的那处摩崖石刻。石刻位于陡峭的山壁上,沿着碎石泥泞的山路开车上山,再徒步一段几近45度的下坡土石路,方能抵达石刻跟前。石刻约一米见方,上面刻着56个字,以繁体书写,除了其中几个字已经模糊不可考之外,其余皆较完整。文字的大概意思是,明洪武二十九年,山西行督指挥使在此地修筑了一段长达2088丈的长城,并在墙体上连带修建了三段烟墩(即烽火台)。盯着这块古老的石刻,我仿佛看见石上的文字飘忽出一个抵御敌寇入侵的将军,为了保卫疆土,以不屈的意志和不凡的智慧带领军民们用一块块巨石堆垒出能够驻守一方疆土的连绵如线的城墙。那石砌长城勾勒出明代的疆界绵延至我眼前,如中华民族屹立不倒的身影,映照在墙垛上,魁梧且宏大。
在严谨的科研论证法内,单项证据并不能用来确立科考普世性,需要以证据多样性交叉验证,方可证明成果之严谨。我站在石刻之下,与当地博物馆的专家探讨这个问题。专家说,除了文字描摹,还要从地理位置和出土文物来定性这段古长城。这段长城建筑在山脊之上,在历史的地图上,城墙北向为明代时鞑靼的驻地,南向是明朝疆域。另外,从古城下出土的军用生活遗留品或碗或杯的陶瓷碎片,有的上面刻有文字,反映了明代驻守边疆将士的生活百态。这三重论证可以确立该处明长城的确定性。
近年来,“长城国家文化公园”这个词频繁出圈,这是一个大框架,也是民族意识的凝聚。除了发展常见的文旅项目,在框架之下,奉行墙垛维护规则的农作、畜牧、探勘、科考、商业都在有条不紊地开展,甚至延伸出一个特殊的学科——长城学。在求学问道以就业难易度、挣钱多少为准则的当今社会,长城学的出现显得弥足珍贵,就像震惊世界的敦煌学,在浩瀚的莽原中点亮学术的光芒,熠熠生辉。
我走过八达岭长城,感觉那里少了几分荒野的味道,更多体现的是为皇家镇守北大门的雍容气度,壮阔得无以复加。现存于内蒙古、陕西、山西、甘肃一带残垣断壁的古长城,与旷野融为一体,更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带着历史的痕迹、岁月的刻痕,如苍凉的画卷铺陈在大西北的土地上。我特别喜欢研究长城学的专家董耀会老师的总结,他说,长城的核心定位是中国人骨子里流传的“和”的基因,用现代的话语来说是“秩序”的体现。长城对外御敌,但城门关口下,也是各民族通商往来的物理通道。长城虽是军事设施,更是体现中华民族“非战”“人和”理念的最崇高的艺术品。(作者:谢建鋐)